教育是社會生態的一個子系統,是社會生活的某一鏈。教育的事,從來就不僅僅是教育一家的事。許多的教育病,是由整個系統的機制、體制造成的,因此,許多教育問題也就不是教育自身所能解決的。只有跳出教育,從“上位”和“全局”審視,現行的教育病或許才能找到真正的癥結。
現在人們都說“教育把父母甚至父母的父母逼瘋”,說教育改革是失敗的。因此,教育肯定出了問題。系統是相互影響的,“鏈”更是緊密關聯的。可以這樣說,社會價值取向的變異,是現行教育諸如浮腫病、多動癥、躁狂癥的根本誘因。
教育之道是什么?翻開《論語》,你會幡然省悟——“行有余力,則以學文”。學習不是目的,成人就是成材。一言以蔽之,教育是以人為本、以文化人。新世紀呼喚的素質教育,其出發點和歸結點也就在一個“人”字上,只是在實施中被“擠兌”了,走了樣,錯了位,讓人不勝唏噓。
社會價值取向決定了人才觀和考評體系。由于中國“歷史悠久、人口眾多”,在人才選拔、成果評定上,易操作、最顯公平的方法無疑還是統一考試,“數位化”(分數與排名位置)考量。科舉制度延續千年,教育改革屢改屢挫,禍首不是制度,而是人,是人的觀念——國民集體的人生觀、價值觀、成才觀。
教育硬件的高投入,帶來教育業績的顯性高增長。稍加觀察,不難發現,當下教育的空前繁榮,基本上是靠“擴招”和“延時”實現的——變“千軍萬馬過高考獨木橋”為“千軍萬馬齊進大學城”。發展是硬道理,但硬發展下的無奈與硬發展后的懸空(畢業即無業、失業、厭業),讓人生的坐標扭曲,讓教育的神圣使命落荒。教育的魅力何在?我們還需要大而無當、費而無用的教育嗎?
極端現實和絕對高利害,讓教育淪為“器用”。教育不再是“道”,甚而不再是“藝”,教育僅僅是“技”,是謀業謀生謀名的通行證。所學非我所欲,所用非我所學;學時即厭學,學罷即改行。不敢追求理想,不敢步入社會,隨波順流,得過且過。學校,特別是高校,特別是高校中的碩士、博士站,竟成了當代“天之驕子”拒絕成長(事實上是畏懼成長、無能獨立)的高級托兒所和體面避難所。如此猥瑣狀態,真該讓局中人猛回頭了,也真該讓全民齊吶喊了。揠苗助長,空歡喜;水漲船高,才是科學發展。
“GDP”至上,讓教育著實狂歡一陣。而狂歡后的代價也就像“大發展后的重污染”,誰都不想正視,誰也無力兜底清算。寒窗十載翻一番(從學前教育到大學畢業要用將近20年時間),而立之年無所立(都市啃老一族日益龐大)。這樣的鏡頭,絕非虛擬,而是實拍,不是搶拍抓拍,而是舉手可拍。教育乃“成人”之道,教育理所當然要給受教育者以學成與致用的幸福、以成就與創造的光榮。如果,一切的結果都是空的、茫然的,一切的過程都是乏味的、無情的,那么,這不是真教育。對這樣的教育,所有人都應該理直氣壯地說“不”。
當教育把師生這對“學習共同體”都兢兢業業、辛辛苦苦打造成了應試教育的現代機器,都編程為流水作業線上的超級代碼,那么教育還有什么美好可言?當下,無處不在的績效化管理正以“數字化生存”方式把一個個獨立的、自由的教育體(學生和老師)綁捆起來,統一設置為考量、評價的“被對象”。置身如此的教育場中,榮譽與恥辱還有多大區別?夢想與成功究竟有著多遠?沒有“兼容并包”,哪來“思想自由”?缺失必要的獨立,教育只能在大行政的驅動下,辦學政績化、領導官職化、管理企業化、學術商業化。教育的嚴重變異,教育的“特異”腐敗,不能不導致人格的可怕萎縮。
教育的偏差和教育的膨脹造成了價值追求的偏頗和教育資源分配的不公平與集體浪費。讀書無用而不得不讀,文憑貶值而不得不求,充分而非必要的投入,造就的是可觀而不可推敲的教育泡沫。教育素質的自身缺失讓教育者和被教育者不約而同淪為“學奴”:一輩子為教書而教書,一輩子為讀書而讀書。當“就業”認證為最大的教育成果,當公務員考試攀升為全民第一“國考”,素質教育剩下的可能只是一張現代畫皮了。是教育外的無形之手(社會價值取向)扭曲了教育,還是教育內的有形之手(評價選拔機制)扼殺了成長的自由、尊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