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校慶之后，有個高三學生轉(zhuǎn)來她寫的一篇感想，近八千字，對學校校慶期間的一些現(xiàn)象作出評論。我看了很感奮，為學校有這種獨立思考的學生感到欣慰。真正有價值的教育，就是要把學生教得超過老師，非此也不足謂“名校”。次日，忍不住把她的文章轉(zhuǎn)給老同事老朋友看，大家都很激動。錢理群教授回信說：“令人感動。學校能有這樣的學生，正說明教育的成功。不過，這樣的學生也許不會太多。”陳履偉校長回信說：“這位學生很真誠，學生愛學校，才會這樣寫。”英語組周老師說：“看這篇文章時眼淚涌了出來，當時不知道是她寫的。這么些年，那么多困難，我之所以不離開講臺，就是想到學校有這些可愛的學生……”

 一名中學生，當他有“思想”的意識之時，當他開始有理性的批判與懷疑精神時，他才會有充實的內(nèi)心，才會有對探索的熱愛，他才能始終充滿活力，他才會真正認識到世界的美妙。關(guān)注社會，從關(guān)注身邊的事物開始。學生在學校受教育，他所受的教育是否正確，他是否有追尋事物真相的愿望，老師能否提供他發(fā)表獨立見解的機會，學校能否建設(shè)自由言論的環(huán)境，都非常重要。學生不盲從，敢于表達自己的觀點，是對教師的信任，值得肯定。我更感興趣的，是學生有屬于個人的見解。

 曾有個校長在晨會上說：“雖然炸油條也算一種職業(yè)，但是我們學校畢竟不是培養(yǎng)炸油條的。”事后有學生鄭重其事地問：“老師，請問，你是否同意這句話？”我聽出他的情緒，反問他：“你聽出什么‘意思’了？”學生說：“校長說話的口氣，表現(xiàn)出對炸油條這個職業(yè)的鄙夷；但是，炸油條是正當?shù)穆殬I(yè)，是勞動；作為學校校長，在公開場合向全校說這樣的話，是對勞動的侮辱。”我再問：“那么，你認為學校應(yīng)當培養(yǎng)學生什么呢？”學生說：“學校要培養(yǎng)學生的自尊，培養(yǎng)對勞動的尊重；至于學生畢業(yè)后從事什么職業(yè)，并不重要。”我很想告訴他：校長說那樣的話，是教育的不幸，也是社會的不幸；但學校有你這樣能獨立思考的學生，這個社會還有希望。因為你不但能敏銳地發(fā)現(xiàn)問題，而且有自己的見解。在場的學生有兩千多，究竟有多少人聽了校長的話會感到不舒服呢？現(xiàn)場也有兩百多教職工，他們也認同校長的教育觀嗎？這真是個問題。

 有學校心血來潮，建“園林化校園”，以為有情趣。學生對校園建設(shè)有沒有自己的看法？我問過學生，很多學生不感興趣，視若不見；有的說開始感到新奇，但幾千人在校園活動，弄成小橋流水，極為不便，“看三天就索然無味，卻要在這里呆三年”，“沒有了活動的空間，設(shè)計理念錯誤”。20年前，有學生反對學校種“觀賞草”，他在作文中寫道：“老校友說‘最懷念冬日，躺在大草坪上曬太陽’，令人神往。校園不大，有點空地還要養(yǎng)‘觀賞草’，不準學生進去，這才叫‘不合國情’呢。”“如果種普通的草，冬天的中午，我就能躺在中心草坪上曬太陽了，那才叫有情調(diào)！”——我贊同他的意見。城市校園一般不大，種“觀賞草”，學生就沒地方去了。——學生作為學校的“過客”，提點意見，無人理睬，只能在作文里宣泄一下，這總可以吧？作文天地不能變成學校的“思想派出所”，誰如果想“管”學生的思想，起碼要有超過學生的智慧，倘若不如，則少說為佳。

 教師有可能犯錯誤，校長未必有智慧，學校教的一切不一定可靠……如果學生敢于這樣思考，是教育的幸事，作為教育者，要有博大的胸襟，讓學生自由地思想。